笼中鸟想要振翅高飞,必然要抱着必死的决心。
但燕知想活。
她对“生”的渴望,支撑着她从尸山血海中爬了出来。那人虚弱地倒在火光深处,似笑非笑地看向她:“燕知,你以为你逃得了吗?”
燕知不理他,拖着受伤的身躯,奋力朝前走着。她被一条断腿绊倒在地,下半身顿时失去了知觉。她麻木地向前爬,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血迹。
“燕知,你逃不掉的。”那人笑着,在大火中飞灰湮灭。
只要你染了血,背了债,那些亡魂就会如同恶鬼般纠缠着你。
你逃不掉的。
燕知觉得那人在诅咒自己。
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想了。
她拼命往海边爬,爬上停在岸边的一条小船,砍断绑住它的绳索。
她重重倒下,直直地躺在这一叶扁舟上。
头顶便是一轮皎洁的月亮,启明星高高地点缀在黑暗的夜幕上,像一滴闪闪发光的眼泪。海水推着小船往不知名的地方驶去,摇摇晃晃,飘飘荡荡,海浪声犹如母亲在低喃,它呼唤着燕知,让她睡吧,睡着了就不痛了。
顺着这海浪,她就能飘向那个小小的港口。
燕知想着,沉沉地闭上了眼睛。
她昏迷了一天一夜,被出海捕鱼的渔民救了上来。
等她再次醒来,已经忘记自己身处何方。
有个好心的婶子给她换了合身的衣服,还煮了鲜美的鱼汤,劝她乖乖养伤。燕知舔着干裂的嘴唇,道了声谢。她慢慢喝完了鱼汤,然后在一个寂静的夜晚,悄然离开。
她还是要回到那个地方,她一定要再见到林故。
燕知对“生”的执念,全都来源于年少时的承诺。
所以当她看见长大的林故时,便不顾一切地跑了过去。
“哥!哥!”
她高声呼喊着那人的名字,像是穿过那场惊天动地的大火,奔向那片宁静的大海。
林故听见了她的呼喊。
少年牵着马, 在长街的尽头回眸。
“燕知!”
他喜出望外,松开缰绳朝她跑来。
天阴沉沉的,雷声由远及近, 重重劈在高大的树尖、低矮的墙头, 还有即将重逢的两个人心上。
“她是谁?”燕知指着林故身后的某人厉声质问, 少年向她解释:“这是纪姐姐,以后会和我们一起生活。”
“凭什么?那不是我家吗?凭什么要让一个陌生女人住进来?凭什么!”燕知暴跳如雷,她想不通,她无法接受,她拼尽全力活下来, 就是为了再见到林故,跟他一起回到故乡, 可现在为什么会多一个人?
“你这么久都没有找到我, 是不是不想来找我?”燕知潸然泪下,经年来积攒的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彻底爆发,淹没了她的理智。
她开始不断地重复一个问题,开始不断地钻牛角尖,她一遍又一遍地问:“你是不是不要我了?你为什么不来找我?”
少年一愣:“不是的,我……”
“骗子。”
燕知自言自语着,脑海里不停地回荡着那个人的话。
“燕知,你逃不掉的。只要你染了血, 负了债,日日复日日, 年年复年年, 你也会变成我这样的恶鬼。”
“杀人不眨眼。”
燕知双眼猩红, 几乎看不清眼前之人的模样,她想, 我怎么了?我为什么要说这些话?为什么会变成这样?
林故伸手想抱住她,安抚她,燕知却下意识地一刀捅进了他的心口。
那是她这三年来形成的本能反应。
她最终还是被折断了翅膀,从高空狠狠坠下。
林故惊愕不已,鲜血喷涌,染红了他一大半的衣襟。雷电轰然而至,电闪雷鸣之间,滂沱大雨倾盆而下。燕知的视线彻底模糊,她蓦地回过神,再想伸出手时,林故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。他带回来的那个年轻的陌生的女子急匆匆跑了过来,小声叫着他的名字,燕知后退两步,茫然地朝后跑去。
“燕知,你一定要活下去。”
“我一定回来找你。”
豆大的雨点砸在燕知脸上,几乎封闭了她所有的感官。她右手攥拳,左手掌心覆于其上,像是要再次感受那个夜晚,少年最后的体温。
她跑着跑着,突然嚎啕大哭起来,眼泪混在雨水中,逐渐麻木她的内心。
为什么要背叛我?为什么要抛弃我?
燕知在潮湿的天地之间痛哭,终是慢慢停下了脚步。
如果她愿意停留片刻,也许就能听见林故的解释,那个少年会说,燕知,我没有抛弃你,我只是回来晚了,对不起。
但是她没有听到。
燕知悄悄折回去,少年和陌生女人都不见了,连那触目惊心的血迹也被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。
一切好像是一场梦。
现在梦醒了,她又不知道该何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