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7章(1 / 1)
进屋聊吧。
她说着,又补充一句:今日来宾皆是无辜之人,还望守真阿兄莫要伤他们分毫,放他们归家。
裴瑕扫过那一张张吓得煞白的面孔,眉心轻折,而后朝站在一侧身着灰青色内侍服的庆荣道:汪内官,放他们走罢。
庆荣叉着手:裴郎君发话,奴才自当遵命。
说着,他随便点了位甲兵,细着嗓音道:去寻些纸笔,将院中之人一一记名,待画过押后,便可归家了。
那甲兵应诺,忙去安排。
沈玉娇见状,心下也明了,这是要记名留档,若是今日院中之事传扬出去,就照着册子上的名字挨个盘问,总能揪到那多嘴之人,以作惩戒。
看这内侍细心如尘,办事妥帖,一定不是寻常人。
只是裴瑕身边何时有内侍了?还有这些甲兵,也并非他的身份能调用的
她心下诸般疑惑,也来不及细想,裴瑕开口唤她:玉娘。
沈玉娇回神,朝他颔首:嗯,进屋吧,那间。
她稍稍伸手,指着那贴着大红喜字,挂着红绸的寝屋
亦是她与谢无陵的婚房。
裴瑕缓步走过去,待推开门,看到屋内那一片更为鲜亮喜庆的红,只觉刺目。
沈玉娇避开他投来的目光,再看院中那道穿着大红喜袍的高大男人,他也正直勾勾朝她这边看来。
四目相对,谢无陵上前疾行两步:娇娇。
却被常六爷一把拉住,不让他冲过去。
沈玉娇朝他扯了扯唇:没事的。
谢无陵见她强颜欢笑,心头好似被什么撞了下。
红袍下的拳头紧紧攥着,他咬牙:我就在外头,若是他敢动你半分,你尽管喊我。老子今日就算不要这条命,也定和他们拼了!
沈玉娇还想再说,身侧响起裴瑕沉金冷玉般的嗓音:玉娘,进屋。
纤长眼睫轻轻颤了下,沈玉娇回眸,只瞥见男人神色淡漠的侧脸。
他大抵是不耐烦了,亦或是心头也有怒意?
他的心思一向深沉难辨,不似谢无陵那般喜怒哀乐全在脸上,遂也没再多想,随他进了屋。
房门合上,屋内没点灯,只窗外投进一点点昏朦的光。
看着裴瑕负手站在屋内,周身气度与此处格格不入,沈玉娇恍然意识到,原来这屋竟这么小
好像初次在这间屋醒来时,她也觉得这屋小。但后来习惯了,竟也不觉得小了。
缓步走到桌边,她熟练地拿起火折子。
为着新婚,原本那个简陋的灯盏被收进杂物间,桌上摆着的是一对粗壮的龙凤喜烛。
沈玉娇知道此时点起这对龙凤喜烛,未免不合时宜,但一时半会儿也寻不到其他蜡烛,只好硬着头皮点燃。
屋内很快亮堂起来,大红喜帐、大红床单被褥、大红的双喜窗花、大红的龙凤喜烛,满目大红,辉煌鲜亮,喜气洋洋。
她原以为今夜的局促,应当是和谢无陵在新房里独处时。
未曾想到,却是和从前的夫君,彼此沉默着对峙。
细白指尖揪着喜服,迟疑片刻,沈玉娇抬眼,看向那始终站着的白衣郎君:守真阿兄,坐下说吧。
裴瑕扫过这间狭窄却精心布置过的寝屋,视线在书桌旁那张长椅略停,薄唇轻抿,到底是走过去,掀袍而坐。
沈玉娇也在他对面坐下。
不知为何,当他那双幽深狭眸静静看来时,心底蓦得一阵心虚。
可她有何好心虚的呢?
是她想颠沛流离,流落异乡么?是她想不安于室,另嫁他人么?是她背信弃义,对不住他么?
没有,她没有对不住他,自然没什么好心虚的。
反而是反而是他裴家
沈玉娇以为自己已经能心平气和了,可想到那场大雨里,她被人用匕首指着脖子,险些丧命。想到她独自一人被抛在林间的恐慌与无措,想到逃亡一路上的洪水、瘟疫、劳累、饥饿、病痛、担惊受怕
胸前诸般情绪如潮水般激烈翻涌着,她搭在膝上的双手,都不禁微微颤抖起来。
再次抬头,她眼眶微红,哽噎开口
你如何寻到这的?
你怎会沦落至此?
两道嗓音几乎同时响起,对座t俩人皆是一怔。
待触及她泛红的泪眼,裴瑕眼波轻动,而后从怀中拿出一方帕子,递给她:玉娘,不用怕了。
沈玉娇看着那方洁净的丝帕,犹豫片刻,还是接过:我不怕。
没什么好怕的。
若今日来的是裴氏其他人,她或许会怕,可面前之人,是裴守真。
她信他、敬他,更知他不会害她。
裴瑕看她掖了掖眼角,不疾不徐将事情经过说了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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