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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08章 怕余生空悬半张冷榻(1 / 32)

唐楚君接过齐公公捧着的掐丝珐琅盏,“我来,齐公公且去歇着。”

“老奴遵命。”齐公公躬身退出,朱漆殿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。

他在外间黄花梨圈椅上端坐如钟,手指在膝头轻轻敲着节拍。

“齐公公……”有小太监踟蹰近前,声音压得极低,“太上皇身体可好些?怎的还是不让人近身伺候?”

“啪!”一记耳光脆生生响在外殿。

齐公公眯着眼睛,指间还残留着方才甩巴掌的力道,“小崽子,庆寿宫几时轮到你探头探脑了?怎的,打听清楚了好向哪个主子禀报啊?”

小太监捂着肿起的脸跪伏在地,“奴才该死!奴才只是想着为公公分忧。”

“分你个头!”齐公公突然暴起,云头履狠狠踹向对方心窝,“整日里鬼鬼祟祟,就差把‘奸细’两字儿写脸上了。”

他甩着拂尘冷笑,“来人!把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拖去慎刑司——就说咱家要亲自看着他,把肠子里的脏东西都吐干净!”

廊下阴影里闪出两名铁塔般的太监,扛麻袋似的把人拖走了。

小太监被拖行时凄厉的喊冤声渐渐远去,朱漆殿门“咔嗒”一声合拢,将最后一丝杂音隔绝在外。

齐公公整理着袖口褶皱,忽然摇头叹了口气,“这宫里啊,连影子都会告密。”

呵,这些个没眼力见的东西!齐佑恩眯着眼轻嗤,庆寿宫的事情,岂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窥探的?

他这把老骨头,别的本事没有,替主子守好这方清净地倒是绰绰有余。

齐公公慢悠悠坐回黄花梨圈椅,手指又在膝头打起了拍子。

那调子缠绵得紧,衬着窗外渐浓的夜色,倒像是给里头那对璧人配乐似的。

方才处置小畜生的戾气早散了,此刻他皱纹里都堆着笑。

主子找回了心上人难得舒心,他这把老骨头也跟着痛快。

内殿里,唐楚君将血燕盏搁在龙纹案几上,见萧允德眉间川字纹未消,柔声问,“还在为四大世家烦心?”

萧允德不答,只执起玉匙在盏中轻搅。忽然手腕一转,匙中晶莹的燕窝已递到唐楚君唇边,“你脸色比前几日又差了些。”

唐楚君偏头避开,鬓边步摇轻晃,“成日里不是燕窝就是参汤,腻得很。”她忽伸手握住他的腕子,将玉匙转了个方向,“倒是你,清减了。”

萧允德垂眸,就着她的手一口口咽下甜羹。她指尖的温度透过玉匙传来,比盏中的补品更暖人脾胃。

萧允德极自律,素来戌时后不进食的。可唐楚君让他吃,他便吃了。

唐楚君望着他吞咽时滚动的喉结,眼角渐渐弯成月牙。

他吃着,她看着,眉眼处温柔。

吃完,他将玉匙放入碗中,拿帕子拭了嘴角,然后静静地看着她。

就,看不够。

差一点,他就失去她了。

这几日,萧允德的目光总黏在唐楚君身上。

时安夏本要将母亲接回少主府,萧允德却以“避人耳目”为由,硬是将人留在了庆寿宫。

什么祖宗礼法,什么宫规戒律,此刻在他眼里都成了虚文。

失而复得的欣喜,使他总像狼一样盯着她。一刻见不着人影,就问,“佑恩,楚君人呢?”

萧允德将正殿的紫檀龙榻让给唐楚君安寝,自己甘愿蜷在偏室的矮榻上。

唐楚君偶尔在睡梦中醒转,朦胧间总见一道身影静坐榻前。月光透过纱帐,在他眉宇间投下深深浅浅的影。

而他则借着月光,细细端详她的睡颜才安心,生怕一错眼珠子人就丢了。

此时,唐楚君被盯得耳根发热,拢了拢鬓边珠花,“傻子,看什么呢?”

萧允德不答,忽然扣住她的手腕……烛火摇曳,照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。

他拉她入怀,抱得紧紧的。

她轻呼未落,整个人已被拽入龙涎香萦绕的怀抱。

庆寿宫的夜烛将两人的影子投在云母屏风上,晃晃悠悠叠在一处。

唐楚君缓缓抬手环住萧允德紧绷的脊背,心头阵阵涟漪。

她掌心下的肌肉虬结如岩,却透着几分孤雁失侣般的惊惶。

“我在呢,你别怕。”她柔声安慰着。

更漏声里,萧允德的喉结艰难地滚动,重重一声叹息,“我怕。”

君儿,我怕。

怕你白骨埋在六神庙里与我阴阳两隔;怕余生每个长夜,都空悬半张冷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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